地名不僅是地理的標記,更像是文化的容器,承載着故事與情感。稍早前於香港深圳社團總會石門會所舉行的「港深地名故事分享會——從地名看港深歷史文化」,由香港深圳社團總會、香港商報、香港地方志中心、深圳福田區圖書館主辦,招商局香港青年聯合會、大灣區愛·育·家·家庭教育協會協辦,吸引了近百人參與。活動邀請香港珠海學院教授蕭國健、香港地方志中心副總編輯劉蜀永兩位歷史學者現場分享,並與觀眾共同探索港深地名、標誌及文字背後,港深根深蒂固的文化淵源。
分享會吸引大批港深市民參與。 記者崔俊良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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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墓碑文考究歷史
蕭國健以《1840年之前深港兩地之地域隸屬探索》為題,通過簡單梳理史前時期至清朝歷史,分享香港和深圳之間數件重大事件,揭示兩地千年的源和緣。據蕭教授說,港深的聯繫一大部分在於人口流動,形成同根同源的族群,歷來一脈同氣。有趣的是,回望兩地往來與生息的其中一個方法,是考究古人的墓碑與遺骸。
蕭國健從香港說起,指石器時代此地已有人居住,南丫島、屯門等地都有發現石器時代的文物和上古人骸骨。「1990年代,香港在興建青馬大橋時,發掘出沒有門牙的人類頭骨,當時考古學家猜測其屬於有鑿齒習俗的百越族人。」他續指,由於到秦朝才有確鑿的文字記載,因此難以考證到具體時期,但此處不得不提到在港深兩地落地生根的客家民系,不少人認為客家人首次南遷,源於西晉五胡亂華的「給客制度」,其實不然。客家人第一次南下至廣州,始於秦朝。秦征百越時,秦始皇派大將屠睢舉兵南下,屠睢途中被殺,改由任囂和趙佗率軍,平定南方後成立郡縣,徙民14萬,形成廣州一帶的族群。至今仍能在廣州的將軍山找到任囂的墳墓,認證這段歷史。
古墓不但作為歷史的見證者,其自身也帶有時代的印記,讓後人窺探當時的政治面貌。蕭國健指,相比深圳,香港很難找到晉至漢朝的墓碑,李鄭屋漢墓是為數不多的例子之一。「墓磚上刻有『大吉番禺』,推斷為番禺製磚廠所刻,可推敲那個時代香港隸屬番禺,受廣州管轄。」讀萬卷書固然有助認識過去,但蕭國健鼓勵民眾從多角度出發,親身探索這些看得見、摸得到的歷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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軍事重地由安至興
從唐朝到清代,深港關係主要由軍人屯駐和平民遷徙兩方面構成。唐代出現的屯門鎮,為歷史記載中香港最早出現的地名。蕭國健表示,「鎮」有兩種解法,一為城鎮,二為軍鎮,與屯門位置和面積皆不同。《新唐書》曰:「有府二:曰綏南,番禺;有經略軍,屯門鎮兵。」可見當時屯門為軍事基地,「作為軍鎮,估計屯門並非像現在只是一個點,而是涵蓋大片地區。」有說法稱屯門即南頭,例如顧炎武的《天下郡南利病書》中有雲:「東莞南頭,古之屯門鎮」,不過亦有「屯門即屯門」之說。但即使兩者非同一地方,屯門與南頭,香港與深圳的緣分依舊深厚,蕭國健在分享會上娓娓道來。
宋末,除了南宋皇帝逃亡香港的事跡,抗元名臣文天祥的二弟文天壁和堂弟文天瑞為逃離元軍追捕,同樣南下,遷入東莞。「文氏後人有的移居深圳,有的移居香港,後者就成為了現今的新田及泰亨鄉文氏族。港深在宋代是塊太平福地,到了明代雖遭外敵騷擾,但政府致力增強軍事防禦,促使當地安定繁榮發展。」蕭國健如是說。
蕭國健表示,當時南海經常受到日本倭寇侵犯,因此政府成立了南頭寨以加強防禦。南頭寨司令部位於今深圳南頭,共56艘戰船,管轄範圍包括香港海域、佛堂門、糧船灣、大澳等。1521年屯門海戰,是中國與歐洲國家首場軍事戰爭,明朝政府亦發動了南頭寨及東莞守御上千兵力,最終戰勝強行登陸香港的葡萄牙艦隊。蕭國健說,「南頭寨運作至清朝,期間一直保障港深地域平安,締造良好營商環境,吸引了大量人口遷入。時至今日,兩地經濟得以繁榮向上,也是有賴當初打好的基礎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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杯渡路承載家國情懷
當天活動的另一位分享者是香港地方志中心副總編輯劉蜀永。該中心正編纂約2000萬字、62卷的《香港志》,為香港首部記述本地千百年變遷的系列志書。劉蜀永於分享會帶來《香港地名的由來及杯渡路的故事》,由香港地名出發,深入淺出,通過多個生動的小故事,多角度向觀眾闡述香港歷史。
劉蜀永先回顧了香港的悠久歷史,指出香港地區的發展可以追溯到至少7000年前,但「香港」這個名字卻出現得相對較晚。根據歷史文獻,最早提到的地名是「屯門」,早在著名詩人韓愈和劉禹錫的詩作中就出現,而「香港」一名要到明朝才出現,最早的典故為宋應昌的《全海圖註》。隨着時間的推移,香港的地名不僅是地理標誌,更反映出百姓的生活方式和時代面貌。
「香港」名稱由來,有三種說法。劉蜀永指,第一種說法與清朝嘉慶年出沒伶仃洋面的海盜有關。有傳聞稱一位名叫「香姑」的海盜妻子,在丈夫去世後佔據香港,這座海島因而得名。然而,有學者對此存疑,認為百姓不會用海盜名字作為地名。第二種說法出現於1948年的《香港百年史》,指出「香港」這個名字與運輸香木有關。他詳述道,香港曾經有香木貿易,將東莞南部及現今新界生產的香木,由尖沙咀碼頭載至石排灣附近小島,再轉至廣州。「這一說法雖然有其道理,但缺乏文獻證據,而且船運路線繞道,不太合理。」此外,他還提到第三種說法,認為「香港」是因地域內的泉水甘甜而得名。1843年,英文雜誌《中國叢報》首次提到香港南部有一條甘甜的小溪,這一點引起了學術界的廣泛關注。儘管這一說法是由外國人記載,但劉教授強調,對香港「泉水甘甜」的描述最早出自康熙二十七年的《新安縣志》,劉蜀永說,「從現在的資料看,因『泉水甘甜』而命名的說法可能性比較大。」他認為,地名的形成是一個複雜的過程,涉及到海防、商貿、地理等多方面的歷史因素。
屯門有一條杯渡路,橫跨屯門河。劉蜀永表示,「杯渡」一名不但有着有趣的來歷,還有文化象徵意義。杯渡路自杯渡山,即如今的青山,而「杯渡」其實是魏晉南北朝時期的一位高僧,據說用木杯渡水得名。杯渡禪師從中原南下至兩廣地區,宋朝有說法稱他曾到屯門,現在屯門青山寺中也立有杯渡禪師的雕像。「杯渡起名的故事反映了當時北方家族因戰亂南遷的歷史,這些家族最終在廣州及東南亞地區定居,從中還能看到海上交通的發展。」劉蜀永補充道。
香港在殖民統治時期,「杯渡」從人名、地名演變成一個文化符號,承載的不僅是當地的歷史,還有國人不忘根的情懷。劉蜀永說,「牌樓上有許多文人雅士題字、寫聯,例如晚清進士陳伯陶的一句『遵海而南杯渡情依中國土』,可見牌樓象徵着當時本地人心中依然抱有對國家無法割捨的感情。」「杯渡」因而晉升為一種中華文化的符號,寄託着大家的家國情懷。
劉蜀永最後提到,自己和香港地方志中心的劉智鵬教授最近編寫了一本《香港史讀本》,旨在讓讀者了解香港的歷史和文化,啟發對香港歷史的關注與思考。「書中包含多篇關於香港的故事,通俗易懂,希望能引起更多人對香港歷史的興趣,對香港的古往今來、香港與國家的關係了解得越深入,看社會的視角越全面。」
觀眾於分享會上踴躍發問,有小朋友(中)向兩位學者提問。 記者崔俊良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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藉港深歷史以知今
香港商報副總編輯王軍於分享會上介紹本報品牌「港深地名故事」系列活動。他表示,系列活動於2022年啟動,以為人熟悉的地名作為切口,進行徵稿、採訪,以及報道工作,並編纂成《港深地名故事》書籍,今年更邀請港深各界名家撰寫專欄,旨在揭秘深港兩地同源的歷史。王軍續指,港深兩地一脈相承,小至地名,大至發展軌道都有不少相似之處,「香港和深圳曾同屬新安縣管轄,如今兩地成為世界上的超級都市,並與國際最先進的經濟體同台競技」。他表示,港深「雙子城」是中國現代化歷程的重要節點,如果說香港的割讓是中華民族被迫與西方國家接觸,那深圳經濟特區的建立便是國家主動借鑒西方文明。要說好這個故事,責任重大。」
孫蘊(左)與王軍(右)代表主辦方向劉蜀永頒發感謝狀。記者崔俊良攝
《港深地名故事》一書由香港商報出版社出版,以地名為切口,探索港深兩地緊密的歷史與文化聯繫。 記者斯如攝
香港深圳社團總會常務副會長兼公關宣傳委員會主任孫蘊表示,港深兩地一衣帶水,淵源深厚,且同為大灣區兩個重要城市,應加強文化交流。「香港深圳社團總會曾聯合深圳市委統戰部、香港商報等舉辦多場展覽、文化活動,希望提升民眾,特別是青少年對港深歷史的關注,了解兩地值得記憶、珍藏的故事。」她續指,是次分享會通過精彩的港深故事,加深了觀眾對兩地聯繫的了解,知道港深融合並不是現代發展的產物,而是建基於同宗同源的歷史文化。(香港商報記者 斯如)
頂圖:「港深地名故事分享會——從地名看港深歷史文化」第一期活動已於深圳福田區藍書坊舉辦,第二期於香港深圳社團總會石門會所舉行。記者崔俊良攝